林文儷寫了欠條, 當著馮蘭的面塞給林文珺。

他們錢湊齊了，年前最後一天付的定金，年後付清, 就準備要裝修開店了。

林文儷一腔熱血, 大家聚在夏秀珍家裏，時不時就有人來拜年送禮, 林文儷跟人說個不停：“就是賣面, 這東西方便，請個小工搟面條，何原就做做澆頭。”

她本來是不願意的，有個單位上班聽上去多體面，個體戶還是開小食店, 聽上去沒面子, 但今年環境就是這樣。

一批一批下崗，都在說蘇綸廠快撐不下去要倒閉了, 百年老廠也沒撐過下崗潮。

大家都在找出路, 林文儷幹脆橫橫心，但她跟何原都不想過那種交租的日子，到處借錢, 把店面買下來, 房子是自己的，比交租要強。

何原做菜的手藝沒人不說好, 但他好吃懶做的性格，大家也都知道，這店能不能開起來，還不一定呢。

可過年誰不說好聽話，親戚朋友本來一年就見幾回, 當然是往好聽了說：“開業的的時候得叫我，我肯定要帶全家去捧場。”

林文儷滿面春風：“那肯定的，一定要來啊。”

反而是林文珺和馮蘭兩個，坐在房間裏面，開著電視機，聊工作上的事兒。

新聞裏又在放，國家擬定延長國慶假期，七天黃金周來拉動內需，提高經濟增長，兩人一邊嗑瓜子一邊聊。

“今年剛開始，人肯定還不太多，旅游業肯定要起來了。”

馮蘭笑了：“我妹夫，已經在景區邊上找地方，想開小旅館了，就文儷那個店面，我打聽了一下，也在景區附近，要真能幹起來，挺好的。”

馮蘭是真心實意希望林文儷夫妻倆能奮鬥出來，一家三兄妹，大家都好那才能長久和睦呢，要不然老頭老太太總想著讓大的貼補小的。

這還怎麽長處呢？

馮蘭談完工作，跟林文珺家事：“這樣挺好的，文珺啊，原來她有什麽不好，看這回的表現吧。”

林文珺剝了個核桃：“嗯，看看吧。”

她跟江燁賭也打了，心裏真的挺想看一看，林文儷是不是真的像江燁說的那樣，先還她的錢。

男人們聊的五花八門，更多是國家大事，從今年國慶的大閱兵，到中國到底能不能加入世貿組織。

喝了兩口酒又開始罵93年申奧失敗，西方組委會不是東西。

何原一喝酒就上頭，熏紅著臉說：“明年申奧，明年輪也該輪到我們了吧，到時候去北京看奧運會！”

林文珺出來添熱水，何原喝多了指了她：“文珺，你說是不是？我們肯定能申奧成功，到時候帶這幫小的，去看奧運會。”

林文珺拎著熱水壺，給茶杯添滿熱水：“這個，我哪知道啊。”

大人們吃完午飯慣例節目是打牌搓麻將，江寧幾個孩子的慣例節目是上街租影碟。

還是一部恐怖片，一部搞笑片。

租碟的老板給他們推薦了兩部片子，《山村老屍》和《喜劇之王》。

“喜劇之王是新出的，香港才上的，只有我這裏有碟，你們到外頭找肯定沒有。”尤其是過的時候生意好，老板全都開門到最後一刻。

林妍付了錢，帶弟弟妹妹們溜去何家看碟。

這部恐怖片比他們去年看的要可怕多了，江寧和林妍縮在一個被窩裏，何偉躲進了櫃子裏，從櫃子縫裏往外看電視。

大家比賽膽大，何偉一開始還不願意跟她們擠被窩呢，最後還是沒忍住，因為江寧突然說：“你怎麽知道櫃子裏沒東西呢？”

嚇得何偉臉色發白，一頭鉆進被子，三人裹在一起看鬼片，誰也不敢睜開眼。

大家最後決定還是算了，這部不看了，就看喜劇之王。

何偉捂著眼睛把碟退出來，竟然還卡住了，幸好房間裏開了空調，要不然陰森森的。

等影碟放到《喜劇之王》裏的柳飄飄穿著水手服從臺階上下來的時候，何偉 “哇靠”了一聲。

江寧也“哇”了一聲，太好看了，長成這樣子才能拍電影呢，結果鏡頭一轉，清純女學生是酒家陪酒女。

一部電影看完，大家都覺得，周星馳這一部片子不那麽好笑，還有好幾個很傷心的鏡頭，林妍還差點看哭了。

家裏打電話來了：“快回來，要吃年夜飯了。”

江寧一回去，圓圓先是跑出來迎接她，然後又一扭頭不理姐姐，大孩子們出去玩，沒帶她，她找不到姐姐，生氣了。

但江寧自有辦法，她掏出一顆糖：“姐姐走了好遠好遠，給你買糖吃。”

圓圓的眼睛亮起來，“哇~”，她伸出雙手接姐姐的糖，跑去告訴姨父：“姐姐沒不要我，姐姐給我買糖啦。”

又是姨父！

何原小時候喜歡逗江寧，每次都要把江寧惹哭，現在又開始逗圓圓了。

林文儷看了丈夫一眼：“你有完沒完呢，從妍妍到寧寧再到圓圓，你當姨父有沒有點出息了？”

自己的兒子，何原反而不怎麽逗他，他更喜歡女孩，而且吧，他要是把兒子逗哭了，他老子就要跟他算帳。

江寧牽走了圓圓，走的時候還瞪了姨父一眼，瞪別的大人，江寧還不敢，瞪姨父她敢的，

因為只有姨父會跟她鬥嘴，一點也不像別的大人那麽嚴肅。

姨父果然沖她擠擠眼睛，江寧一邊笑一邊拉著妹妹跑了。

圓圓懶在姐姐懷裏不動，她怕姐姐又偷偷溜出去。江寧把鉆石戒指糖拆開，套在圓圓的手指頭上。

圓圓翹起手指頭，先欣賞兩眼，再舔上兩口。

江寧看著妹妹哈哈笑：“媽，你看圓圓的傻瓜樣。”

林文珺看了一眼：“你小時候吃這個糖，也是這個傻瓜樣。”

江寧才不相信，她怎麽會跟圓圓一樣傻呢？肯定是媽媽騙她的。

年夜飯還是江家人一起吃，江惠潔今天在周家吃團圓飯，明年到江家來吃。

今年林文珺還是照例給甘玲買了新年禮物，甘玲比江寧大一歲，一直都比江寧個子要高，今年兩姐妹一見面，江寧都比甘玲高了半個頭了。

江惠錦哎喲一聲：“寧寧都長這麽高啦！”她說完又看江寧的腳，“腳也這麽大啦？文珺，你不能再給她放著腳穿鞋子了，得穿緊點的鞋，腳大了不好看。”

“以後也難買鞋子。”

“三姐，現在又不是以前了，童鞋的尺碼都大，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，又要跑又跳，穿擠腳的鞋子怎麽能舒服呢？你可千萬別給玲玲穿小鞋子，她都沒江寧高了。”

林文珺給甘玲買衣服是按著江寧的身高來的，雖然大一些，一樣能穿。

江惠錦一聽，還真是的，看看女兒腳上的鞋，明天就去給她買的。

她給寧寧和圓圓帶了一堆吃的，一箱旺仔牛奶，兩個旺旺大禮包，圓圓立刻抱上一罐，搖一搖說：“開開。”

江惠錦滿臉是笑：“好好，三姑給你開開。”

只有江惠娟的眼神瞥來瞥去，她那個臉色，林文珺再熟悉不過，可她兩個姐妹沒一個理她，她那意思不就是可惜圓圓不是個男孩麽。

林文珺微微笑著看向江惠娟，看得她自己把頭轉過去。

這一招是跟江寧學的，上輩子江惠娟在林文珺面前說東說西，但她看見江寧，連聲音都不敢發。

她也不是沒有陰陽怪氣過：“寧寧的脾氣也太硬了，小姑娘家還是軟一點，這樣怎麽談戀愛呢，哪個男人敢要啊？”

江寧可一點都不給這個姑姑面子，當著江惠娟的面，用種嘲弄的目光盯著她，然後冷笑了一聲，笑得江惠娟整張臉漲得通紅。

就這一聲笑，從此江惠娟當著江寧面再也不說半句。

江惠娟當然告過狀，江燁跟女兒說：“你跟你姑姑客氣點。”

“我這已經是客氣的了，不想讓我笑，就不要當小醜。”懟得江燁沒話說。

除了江惠娟骨子裏頭沒變，連甘躍進都收斂了，大概是老丈人發威，把女兒趕出去工作，讓甘躍進意識到，老丈人退是退了幾年了，總還有點香火情在，他不得不收斂。

只是甘玲名下那套房子，還給甘躍進的親戚住著。

小孩子是不計較這些的，甘玲現在還不懂，她接過新衣服：“謝謝舅媽。”她臉上笑容也多了，還帶了一盒煙火棒來，跟江寧商量偷偷去玩煙火棒。

“你們家搬了大房子，是不是有花園？”甘玲拉江寧到角落裏去，“這個是太陽花的種子，只要埋在土裏，就能長出太陽花來。”

這是她給妹妹的禮物，江寧小心翼翼接過來：“什麽時候能種啊？”

“春天的時候。”

“好，等開花了，你一定要來看！”

每年的年夜飯，都是江燁最高興的時候，他問幾個孩子成績：“期末考試考了幾分啊？英文學得怎麽樣？”

江惠娟臉上掛不住：“皓皓高中了，高中學的東西難，男孩開竅晚嘛。”

每年過年她都是這麽說的，上輩子王皓到畢業也沒開竅。

江燁笑著拍拍外甥的肩膀：“寧寧圓圓都在學英文呢，你學了好幾年英文了，跟妹妹說兩句？”

江寧大眼睛一轉，她把媽媽和姑姑兩人的臉色目光都看在眼裏，她叫住圓圓，跟圓圓說最簡單的問候語。

圓圓的幼兒園有外教老師，別的還不熟悉，但問好和介紹自己是每節課，每個小朋友都要做的，圓圓立刻像小鸚鵡似的嘰嘰呱呱說了一長串。

所有人都在給她鼓掌，特別是江燁。

圓圓高興了，她扭著身體唱幼兒園裏教的英文歌，唱的標不標準不知道，但她唱得特別自信。

林文珺從桌上的點心盒裏，挑了顆稱心糖。

其實就是一寸來長的麥芽糖，外面裹上白芝麻，老家過年桌上少不了這個，她剝開一個，招手把寧寧叫到面前。

把稱心糖塞進女兒嘴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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